物流业振兴规划语焉不详

2009年3月10日，国务院向各省市自治区政府、各部委和直属机构印发了《物流业调整和振兴规划》，毫无疑问，这是物流业的利好消息。然而，与其他行业的振兴规划相比，这份规划是最不详细的。《管理学家》杂志邀请了中国物流学会副会长冯耕中博士，以及从事行业咨询工作的专家北大纵横公司雷春昭先生共同解读《规划》。

语焉不详的物流业振兴规划

物流业振兴规划与其他九大规划不同之处在于缺乏落实到具体企业的内容，这和本行业的发展状况有关，由于行业企业边界不清，税收（问题）、物流园区问题，乃至行业主管单位问题都显得很棘手。

冯耕中：物流业规划列入十大振兴规划之后，社会各界人士主要有三种心情：第一种是欢欣鼓舞，看到物流业能够在国家层面上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大家感到非常振奋；第二种是感到出乎意料，这主要是一些对物流发展内容不太了解的人；第三种心态就是觉得"不解渴"，这主要是物流领域的企业或行业管理部门。

在其他九大规划中，国家的政策支持、资金支持的指向是非常明确的。但是物流业的规划就没有那么具体，这是大家觉得不解渴的主要原因。（雷春昭：这确实是此规划的一个特点，其他的行业基本上能够落实到重点企业。）

我认为，这与物流业本身的特点是有很大关系的。

（1）我国现代物流业的发展经历了一个逐步被认识的过程。20世纪90年代，现代物流作为一门组织管理技术在中国开始起步，当时并没有明确的产业定位。直到2006年3月，在全国十届人大四次会议通过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纲要》中，第四篇"加快发展服务业"，第十六章"拓展生产性服务业"里面，单列一节"大力发展现代物流业"，现代物流作为产业的地位才在国家规划层面得到确认。

（2）由于我国的物流业发展很快，同时物流业又横跨生产、流通、消费各个环节，涉及面很广，因此在其发展过程中存在着很多基础工作跟不上的问题。例如，物流业的边界划分就是一个不断争议的问题，在目前我国的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中就没有物流业这个概念。这种基础性的问题，实质上给国家政策制定和实施带来了诸多的困难，应该说是这次规划无法细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3）近年来物流业有了长足的发展，很多基础性工作也在不断建立和完善。最近几年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在我国物流业发展中发挥了非常积极的作用，推动了物流标准化、社会物流统计、物流企业评估等很多基础性的工作。在其他行业，如钢铁行业，一说钢铁企业，大家是清楚其边界和所指范围的。但是，两三个人有个三轮车挂个牌子"**国际物流公司"， 你能说人家不是物流企业吗？人家也是把货物从这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也在提供服务啊。显然国家政策扶持是不会面向这样的企业的。此类的基础性问题在我国物流业发展中非常常见和棘手。2005年国家出台了《物流企业分类与评估指标》国家标准，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依据该标准开始组织物流企业综合评估工作，其基本思路是借用酒店管理的方法，即不去回答"是"与"不是"的问题，而是回答"好"与"不好"的问题。通过物流企业认证和评估，进入A级物流企业名单的企业都是那些经营规模比较大、经营管理水平和服务能力比较强的企业。这样，对于政策的制定和明确指向提供了很好的基础。很多地方政府在其政策文件中已经明确指明，列入A级物流企业名单是享受政策扶持的基本条件。这样的基础工作之所以重要，关键是解决了政策执行对象的问题。

（4）在我国物流发展中，很多新生事物和业务创新在不断涌现，实践超越于理论先行的情况是非常典型的。例如，物流园区、物流金融等。在国家物流业振兴规划中重点工程的第二项是物流园区工程。但是，物流园区的实际发展过程是比较曲折的，认识是不完全清楚的。我们在调查中看到，一些运行规范、发展良好的物流园区确实在土地资源集约化利用和物流规模化经营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成为社会物流系统的重点结点；但是，借建设物流园区之名圈地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不能否认的，这种行为对物流园区的发展带来了很多负面的影响，给政策的制定和扶持带来了困扰。为了摸清物流园区的情况，由国家发改委和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组织，2006年和2008年做了两次全国物流园区的调研。在2008年的调研报告中，我们公布的物流园区数量是475个。按照全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全国物流园区究竟应该如何布局？这样的后续研究工作需要尽快完成。这是物流振兴规划实际落实的重要保障。

雷春昭：（1）物流行业复杂性高。物流业是一个服务型行业，行行都需要物流，尽管大家把生产物流、商贸物流、消费物流，都叫物流企业，但是行业不同，物流差别非常大。比方说，运食品的冷链物流和运彩电、冰箱、IT、电器的商贸物流就完全不一样。另外，船运和陆运，企业与企业之间对服务的品质要求，这些很可能都不一样。所以，涉及到国家宏观政策方面，政府出面虽然好落实，但却不好针对性地确定具体落实给谁，真正涉及到社会相关资源协调配套的时候非常困难，很难细分，物流规划中很多政策只能是方向性的。

（2）物流行业集中度非常低，找不出几个规模比较大的企业。除了央企，像综合性的中远、中外运、中集、中铁集等大企业，规模以上的企业非常少，任何一个企业可能都在整个物流行业内掀不起波澜，发挥不了太大影响力，政策倾向就很难落实。其他行业就不同。以钢铁行业或者是铁路建设行业为例，18万亿中大概有6万亿投入到铁路，铁路建设公司大概就三四家对口企业，由他们来瓜分这个市场，和他们的服务关联密切的也来享受这个蛋糕，国家政策能够落实也能看到效果。

（3）物流行业没有主管部门。其他的九大行业都有主管部门，唯独物流行业没有主管部门。行业热，参谋很多，但无人决策。物流行业是由多部门联合来办公做决策的行业，到关键时刻大家就只考虑自己主管那个行业的问题。（冯耕中：的确是这个行业的特点，这也是反映了边界不清楚。如果边界清楚了，也就有对口了。我印象中在2005年的时候成立了一个全国现代物流工作部级联席会议，办公室设在国家发改委。但这个只是一年开一次会，进行总的协调。）国家政策宏观的多，微观的操作性的少。很多物流企业都是自发式的生长，国资委管理的物流企业有一些政府资源，但不具有行业代表性，大多数的中等规模以下的小物流企业，很难在政策上获得国家的支持。就像开票问题，在技术上不是很复杂，但却得不到解决，成为制约物流企业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4）物流行业缺乏标准，大家相互恶性竞争，物流领域利用率非常低。国家营业税5%，仓储利润率大概是3%～5%，运输物流的毛利润率更低，大概是1%～3%，企业正常经营基本都不盈利。

（5）物流业的专业化问题。专业化就是指如何把企业内部自己的物流转化为第三方物流，因为社会化程度高，可以促进社会效率的提升。自有物流，都有淡旺季，淡季的时候物流资源闲置，社会化的物流可以服务于很多行业，使得资源最大化。社会化、专业化是将来整个物流产业发展的方向。

总体来讲，《规划》的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长期来说，《规划》的影响确实是非常深远。

规划是为了提振行业，行业由各个企业构成，落实到企业才是真正的落实。看到蛋糕，信心得到鼓舞，但关键还是要吃到蛋糕。

规避风险不是危机时期抱佛脚

这次危机确实是"危"中有"机"，促进了行业的整合，促进了行业产业升级，优秀的企业将因这次危机而受益并茁壮成长。慕云五：2001年我和冯教授谈物流问题的时候，毋宁把只有一所大学培养本科生当作是物流行业发展起点的标志。没想到，时隔8年我们再谈物流的因缘却是金融危机。

冯耕中：经济发展出现上下起伏，形成波峰波谷，有这种情况应该是比较正常的。就像人一样，不能老是一直跑，老是快速跑肯定要出问题的；车也是一样，一直高速行驶，必须要停下来检修检修。

雷春昭：如果没有这种危机提供了历练的机会，行业发展也会非常不健康。"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日子过得太顺，会弄得企业越来越没竞争力。高端的企业和国家规划产业结构调整关系比较密切的企业在这次危机中获得了大量整合其他业内企业的机会。这次危机确实是"危"中有"机"，促进了行业的整合，促进了行业产业升级。

慕云五：这是对危机的正确心态，中国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儿，没有经历过完善的资本主义的发展培育的过程。危机第一次来了，我们首先感到惊奇。我们回顾一下美国的历史就会发现，无论是1880-90年代，1920-30年代，还是1970年代，危机过后，生存下来的企业无疑都是更健康者。外企面对金融危机、市场不景气，远比我们的企业更有经验。2008年倒掉的一些原本很好的民企，死亡原因都不是癌症，而是流感。得流感不死全靠免疫力，中国物流业现在有什么好的疫苗吗？

冯耕中：在危机面前，我们首先要认清形势，即物流需求的形势和服务环境会有什么变化；只有认清形势，才有可能采取有效的措施。

国民经济发展是物流业迅速发展的重要基础。我们对我国社会物流总额的构成进行分析发现，在2009年，（1）单位与居民物品物流总额降幅较大，连锁零售业面对形势将不容乐观。（2）农产品物流总额持续增加，且增长速度加快，农产品物流将成为物流服务的重点之一。（3）再生资源物流增长速度快，也将成为物流服务的重点之一。改变现有废旧物品回收利用的传统模式，从单纯的流通体制向流通、生产、科研以及服务、科工贸一体化方向转变，创建再生资源物流体系，对提高再生资源回收利用效率至关重要。据有关单位调查，我国每年有500万吨废钢铁、20多万吨废有色金属、1400万吨废纸及大量的废塑料、废玻璃、废电池没有再利用。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2008年12月12日宣布从2009年1月1日调整再生资源增值税政策。这一举措将促进再生资源回收行业的健康有序发展，从事再生资源物流的企业大有可为。（4）国际需求减缓，拓展国内物流业务成为重中之重。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对我国出口型经济造成严重负面影响，扩大内需已经成为2009年我国经济发展的重点内容。（5）自2008下半年以来，我国工业增加值的增长幅度一直呈下降趋势，平均每月增幅下跌1.8%。国际市场初级产品价格大幅度波动，国内市场各种原材料价格大幅度下跌，制造业先期买进来的高价原材料库存很高，产品价格跳水给制造业带来双重的挑战。例如，钢材、有色金属、化工产品价格都下跌50%左右，钢铁、有色、石化行业出现了全面亏损。这种价格的剧烈波动将使大宗资源性商品领域的需求减弱，影响到工业品物流总额增幅的降低。然而，我国政府4万亿元投资计划的实施，其中大部分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势必会带动钢铁、建材、能源及相关的机械制造、加工等产业的发展，由此产生的产品空间位移将在2009年形成促进大宗商品物流发展的强大需求。在认清形势下，适时而动应该是我们企业的首要选择。

由于门槛较低，市场不规范，服务质量不高、管理粗放、靠打价格战的物流企业在前些年大量出现，受恶劣经济形势的影响，很多企业业务量锐减，资金链断裂。所以，企业重组、并购等将会是今后一段时期我国物流企业的发展趋势。

雷春昭：中国很多资源性行业企业不是太重视企业管理，其竞争力不在于企业管理水平而在于资源或垄断资源，这都是在靠天吃饭，行情好，价格好，水涨船高，跟着市场赚钱。只要有资源、有产品可卖，钱哗哗地就来了，根本不用动脑筋，把企业都养傻了。价格差的时候当然也没什么好招，只能裁员降工资了。

不重视企业管理的企业，抗风险能力很差。那些重视管理，有人才、管理、系统，靠商业模式创新而据有市场的企业，占据着产业链条中利润空间最大的环节，进入门槛很高，长期享受高利润空间，而国内大多数物流企业不太重视人才和管理，只能做物流产业链中利润空间较低环节。面临这次危机，将会有一大片中小物流企业倒闭。血的事实教育大家，要重视人才，重视管理体系的建设，重视业务模式创新，也只有这些才能真正构筑企业核心竞争力，才能经得起大风大浪。

冯耕中：这跟农业是一样的概念，这次危机教育大家不能靠天吃饭。